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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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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15: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晚上十点半,我进了浴室,脱完衣服,开始调水温,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妻子此刻应该在床上看书,我冲着浴室的门喊了一声:“老婆,我刚脱了衣服,你去开下。”
  妻子没有应声,卧室那边也没听到动静,我心想可能她没有听见,于是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老婆?听到没有?去开下门!”
  卧室那边仍然没有动静,而门铃第二次响起。
  说实话,我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妻子不可能听不到。
  也许她正在穿衣服吧,一会就去开门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淋浴喷头。
  可门铃似乎还在响,我不得不关了淋浴喷头,朝卧室那边大吼:“董昕洁!你干嘛呢?还不去开门?”
  我有点恼火,这大冬天的,衣服都脱光了,难道还要我去开门?
  可卧室那边一直都没动静,门铃已经响第四遍了,我犹豫了下,只得把衣服穿上,急匆匆跑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却是妻子。难怪我吼了半天都没人去开门,只是不知道她啥时候出去的。
  “你怎么跑外面去了?也不带钥匙?”看着她冻得发青的脸,我也没再多问,赶忙把她让进了屋里,自己则转身进了浴室,再次把衣服脱掉,一只脚刚跨进淋浴房,门铃又响了。
  “老婆,去开门!”我想也没想就冲着门外吼道。
  浴室门外还是没有动静,门铃继续响,我一只脚跨在淋浴房里面,等了十秒钟听门外的动静。
  没有走动声,也没有开门声。
  你说这叫啥事?心底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冒出来,我再次披上衣服,猛力拉开浴室门,一边冲着卧室大吼一声,一边快速走过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还是妻子。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劈头盖脸就冲着她吼道。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从我身旁闪过,然后迅速进了卧室,一句话都没说。
  我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站在门口愣住了。
  心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吵过架了,今天她这是怎么了?有点不对劲啊……
  从门外吹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哆嗦,把门关上,决定先把这澡给洗完了再说。
  刚脱掉衣服,门铃第三次响起。
  我迅速把衣服穿回去,一把拉开浴室门,跳到大门口,拧住了把手刚想打开,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让我决定先从猫眼里看看情况。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不对劲的问题,就是前两次开门后看到的都是妻子!如果说她由于什么事情忽然要外出,然后忘记带钥匙了,那情有可原。问题是她接连出去了两次,而且连着两次都忘了带钥匙,这就有点反常了。
  然后,刚才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脸色泛青,一声不吭。这种表情只有在她碰到自己完全无法处理的事情之时才会有,那么,她到底碰到 了什么事?我记得在我进浴室之前,她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看书。
  还有,从我进浴室开始,还没有听到过卧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过脚步声,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听到妻子出去过,那她刚才又怎么会出现在门外?
  这些想法在脑袋里很快闪过,而我的眼睛已经凑到了猫眼上,朝外张望。
  猫眼中一片漆黑,可能是楼道里没开灯,我根本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随即心里的恐慌感开始蔓延上来,因为我很快就联想到了恐怖片中的情节:你朝猫眼里面看一片漆黑,是因为外面那个人(或鬼)同样把眼睛放在猫眼上朝你看,所以你看到的是外面那人(或鬼)一片漆黑的眼珠。
  这个情节一闪而过,我马上离开了猫眼,强作镇定地朝门外喊道:“谁啊?”
  没有回答,铃声也停了下来,我站在门口,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我忽然意识过来,得回卧室去看看妻子。
  可就在我转身要朝卧室走去的时候,“嘭嘭嘭”的拍门声从身后传来。
  我再次愣住,几秒钟后继续朝卧室走去,轻轻拧开了卧室的门。
  床头灯亮着,但是床 上没有妻子的身影,我朝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心想:难道她又跑到外面去了?现在拍门的就是她?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的火气这次是真的上来了,一个转身就准备去开大门,可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是床那边的梳妆台。
  我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就发现,梳妆台上的整面镜子都没了,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镜子碎片。
  我急忙跑过去,却猛然发现,妻子正蹲在梳妆台下面,背对着我,全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就这样?
  来不及多想,我轻轻喊了一声:“老婆,你怎么了?”一边喊着一边去扶她。
  我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她仍然蹲着没有动,我又轻轻喊了几声,她才回过头来,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就伸出手一把将我抱住。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情况,她似乎是被吓到了,于是赶忙安慰道:“老婆别怕,有我在呢,老婆别怕……我先扶你上床,再给你去倒杯水,你别抱这么紧,听话啊。”
  妻子抱得很紧,我有点喘不过起来,尝试了几次终于把她推开,扶她到床边,让她躺下,准备去倒水。
  就在这时候,门铃又响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还有人在外面敲门呢,这一会儿工夫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于是打算先去开门。
  但是,本来松开手的妻子忽然又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我,大喊了一声:“别去!”
  门铃还在响,我看了看妻子,有点明白过来,难道她害怕门外那个人?
  但是既然这样,要消除妻子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门外那个人进来,把事情都说清楚。
  于是我又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推开了她,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门,穿过客厅,拧开了大门把手,将门开了一条缝。
  门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量,我猝不及防被推开了,门外一个身影以很快的速度想要闪进来,我条件反射往门前一挡,想要把那人推出去。
  那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个劲地想要往屋里钻进来,我大吼:“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我,但很显然,他要瘦小许多,僵持了两秒钟,他就被我推了出去,而这时候,我借着屋内照出去的光亮,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
  这一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
  我看清楚了,外面这个一直想要闯进来的人,竟然是我妻子!
  我整个人彻底愣住了,而妻子则趁我愣住的空当一下子闪身进了屋,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朝卧室冲过去。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太离奇了,因为妻子几秒钟之前还在卧室里,而几秒钟之后却出现在大门外,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从客厅穿过的速度很快,妻子不可能速度比我还要快,更不可能在我根本没看到的情况下跑到大门外去。
  不!妻子在卧室里的时候,她同时又在大门外按门铃?难道说有两个我的妻子?
  不,这种事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其中有一个肯定不是我的妻子!
  那么到底卧室里的那个是真的,还是门外的那个是真的?而假的那个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门已经关上了,我却打起了剧烈的寒颤,就仿佛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
  我走到卧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因为我害怕,打开门后,看到卧室里有两个妻子,那将会是多么诡异的情形?更害怕打开门后,卧室里只有一个妻子,因为我明明知道自己妻子在卧室里,而刚刚又冲进去一个妻子!
  开?还是不开?我仍然犹豫着,而就在这时候,大门那边竟然再次传来了铃声。
这一阵预想不到的铃声几乎让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因为我已经想到了刚才总共开了三次门,门外都是妻子,那么这次……难道说大门外又来了个妻子?
  我就不信了,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不管门外是妻子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它能来几个!
  这样想着,我猛地拉开了大门。
  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门外却没有再看到妻子。
  客厅的灯光照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走到门外去,那只时常有故障的感应灯此刻似乎彻底坏了,不管我怎么拍都没有亮起来。
  有风从楼道转角处吹过来,那边是个小窗,原先的玻璃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窗框。借着从窗框外面透过来的微弱光亮,我上上下下张望了一会,还是没看到任何人。
  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有种极度强烈的恍惚感,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幻觉?根本就没有人敲门,也根本就没有很多个妻子,一切都是我进浴室后产生的幻觉?
  我的头痛病又犯了,隐隐作疼,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先回去卧室看看,也许,真的是我自己因为头痛产生的幻觉呢。
  再次回到屋里,穿过客厅,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
  一阵更冷的风迎面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随即就发现是飘窗被打开了,飘窗上面站了一个人,是我妻子。
  妻子背对着我,定定地站在飘窗上面,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
  这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在0.1秒之内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但是冲过去的指令却在两秒之后才传达到我的腿上,而在这两秒之内,妻子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不要找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
  两秒之后,我开始往飘窗边冲过去,她却带着那满脸的泪水乘着夜风飞了出去。
  凌志杰抬手看了看表,问我:“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
  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但胸腔里那种压抑感仍然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令人窒息。
  我不知道还能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什么,因为他不相信我说的话,而更不相信这一切的是我自己,所以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现在在想什么?”凌志杰总是习惯这样问别人,当然也包括问我,我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那种仿佛能看穿你内心的眼神。
  他的这种眼神有点灼人,我将视线移开,转到墙上的挂钟,说:“五点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说何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按你说的,昕洁是失踪了,你现在叫我回去?你到底怎么想的?”凌志杰站了起来,走到飘窗边上,把头探了出去,四处看了一会,回过头来继续问:“你说你看到她从这里跳下去了,可下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血……你说……”
  “我没说她跳下去!”我也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好吧好吧,你是看到她从窗户外面飞走了,她长翅膀了是吗?”
  “她哭了,她飞出去之前哭了,对我说别找她,就是这样。”
  凌志杰从窗户边走回来,又用那种灼人的眼神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回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在床上看书,我打算洗澡,就这样,很简单。”
  “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吵过架?”凌志杰的眼神继续紧逼。
  “你看过我们吵架么?”我用同样的眼神回敬他。
  “我没看过,但我知道你们吵过。”
  “凌志杰,我告诉你,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别跟我提!何况昨天你也见过她,你觉得她的气色怎么样?”
  凌志杰终于将视线转移,叹了一口气,用缓和的语气问道:“阿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你今晚上跟我说的事情,我没法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相信,你知道吗?”
  他顿了一顿,似乎等我说句话,但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他看我没动静,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口,跑去了客厅,回来的时候嘴里多了一根烟,同时递给我一根。
  我下意识接了过来,他帮我点着,然后一言不发地挨着我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
  手指上传来剧烈的痛感,我轻哼了一声,随即发现烟已经烧完了,自己却一直都没放进嘴里。
  我起身,一边将烟头掐进烟灰缸,一边对凌志杰说道:“你先回去吧,今晚上就这样,我也睡一会,明天再说。”
  凌志杰抽完最后一根烟,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缓和的语气说道:“阿宁,别想太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昕洁是失踪了,不是死了,所以你……也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她……就回来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回道:“也许吧,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凌志杰走出卧室,我下意识跟着去送他。
  关上大门的时候,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阿宁,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你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过我现在也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我苦笑,关于今晚上的事情,我有什么必要瞒着你?只是目前为止对于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罢了,呵呵,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妻子离奇消失,我自己也不信。
  凌志杰终于走了,我回到卧室,看了看飘窗,还没有关上,我也不想关上,因为我的脑海里忽然有个可笑的想法,也许,妻子不一会就从那个飘窗外面回来了也说不定。
  整整四个多小时,家里每一个角落都翻遍,让值班的保安帮忙在整个小区都找过,甚至看过了所有的监控……这是凌志杰赶过来后和我一起做过的努力,但是,没有结果。
  我站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看了看表,已经清晨六点,但冬日的夜太漫长,窗外的世界仍然被黑暗笼罩。
  这该死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仍然坐立不安,实在没法相信妻子就这么离奇地消失了,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她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会是哪呢?
  我再次走到了飘窗边,学着妻子的样子站上去,回头看一眼卧室,然后注视着楼下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这是六楼,二十多米的高度,如果真的跳下去了,活着的可能性太小,即使能活着,也肯定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但是,我和凌志杰早已查看过,楼下的那片空地,任何痕迹都没有发现。
  所以,她没有跳下去?
  但是,没有跳下去她又会到哪里去了呢?
  飞走了?这是我的第一直觉,但很显然,这不符合我的世界观。
  还有什么可能?还有什么可能?……
  对了!她去了五楼!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五楼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叫罗先梅,是个家庭主妇,常年在楼道里摆着煤炉烧水,每当我们经过的时候都会打招呼,是个和善的人。
  她起床的时间比较早,基本在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我都能听见她那只水壶发出的蜂鸣。
  此刻已经是六点十分,她差不多应该起床了。
  犹豫了两秒钟后,我按响了502的门铃。在第一声门铃还没结束前,门就开了。
  “哟!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呢,啥事啊,今天起这么早?”
  罗先梅和大多数中年妇女一样,微胖,说话中气十足,如果不刻意压低声音的话,她的嗓门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梅姐……你……也早啊,呵呵,没啥事,我就是想来问问,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罗先梅眼睛一睁,问道:“啥奇怪的声音?”
  “就是……比如窗子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之类?”
我刚说完,就见她眉头一皱,紧接着说道:“窗子外面我没有听见啥声音。不过昨天刚睡下没多久,倒是听见你们楼上一直有人在按门铃,还按个不停,后来又有好些人在楼梯里上上下下的,当时我就想出来看看,可老鬼却骂我叫我别管闲事……哎,我说,不会是我们这栋楼里遭小偷了吧?你家东西被偷了?说说,快给我说说看。”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是,不是小偷,是我几个朋友过来,现在没事了,我要准备去上班,回头再跟你说吧。”
  “哎我说,小何你这人咋这样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声,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声哦……”
  这种奇怪的事情没必要和别人说,何况是这个几句话就能传遍整个小区的罗先梅,于是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回到楼上。
  现在能确定的是,妻子没有翻到楼下去,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就算她想翻,以她的身手和胆量也不可能翻到楼下去,难道说她真的就这么以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消失了?
  如果不尝试过各种可能的情况,我对于妻子的消失始终都会抱有怀疑,而且我总感觉妻子此刻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那到底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我的思绪再次回到窗外的问题上,如果说翻下去有可能的话,那么翻上去也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翻到七楼。
  而我先前没有考虑到这点,是因为七楼一直都没住人,是空的,习惯性地将七楼排除了。
  现在想一想,既然没有住人,那么翻上去的可能性倒要比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当然,前提是妻子有想要离开我翻上去的理由。
  我现在脑子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浑浊,但我觉得有必要把每种可能性都去验证一遍,否则我不会死心。
  两分钟后,我带了一支手电和一把螺丝刀外加一个榔头开始往楼上走,而这时候,楼下刚好传来水壶的蜂鸣,我看了看表,正好六点半。
  “小何,你下来!”我正准备继续往楼上走,下面就传来了罗先梅的喊声。
  虽说七楼没有住人,但像我这样偷偷摸摸带着螺丝刀和榔头前去登门的,不管怎么说,都非常不妥当,所以,我本打算不理会罗先梅的叫喊继续往上,但很显然她不仅发现了我,还用大嗓门发出了非常果断的阻止命令,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对下面回道:“梅姐,什么事?”
  我刚说完,就见她跑了上来,连拖带拽地拉着我往下走,边走边说:“你上去干啥?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别上去!”
  我感觉莫名奇妙:“你跟我说过什么?为什么不能上去?”
  罗先梅一直将我拉到她家门口才停了下来,瞥了眼我手里的工具,脸色就沉了下来,说:“你还准备去撬门?”
  “我……我只是想上去看看线路有没有问题。”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咄咄逼人,我只好撒了个谎。
  “呵呵,你上去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她顿了一顿,眼睛亮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想去楼上看看,也知道你先前问我晚上有没有听到啥奇怪的声音,我告诉你,这些其实我都知道,从你们搬进去开始就知道!”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不太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随即就发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神秘起来:“你们晚上是不是听到楼上有小孩子玩弹珠的声音?还有高跟鞋走来走去的声音?”
  我摇摇头,说实话,我还从来没听到过她说的这种声音,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表明她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是我没注意到的,于是我又点了点头,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哎我说,你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我再次点点头。
  “你既然听到了,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上面没住人啊!”
  可能是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妻子离奇消失的情绪里,被她这嗓门一惊,终于转过弯来,她的意思是:楼上闹鬼。
  但,这对于我来说,非常扯淡,我不相信鬼这东西,压根就不信,所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上去了。”
  罗先梅看了看我,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继续问:“你们昨晚上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真的没什么,你快把水拿进去吧,要不都凉了,我得去准备下,上班去了。”
  罗先梅进屋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悄声说:“你们搬来这么久了,我也不瞒着你,你们楼上原先住着一家四口,全死了。”
  说实话,对这种神神叨叨的桥段我毫无感觉。
  回到屋里后,我没有去上班的打算,如果不找到妻子,恐怕任何事情都没有心思去做。
  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离妻子消失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脑子里越来越混乱,于是起身去浴室洗澡。
  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我闭上眼睛,尝试着让身体放松,让内心平静下来,这样才能够理清所有的线索。
  将时间拨回到昨晚十点半,以第三方的视角来重现当时的情景:
  第一次铃声时的情况:妻子坐在床头看书,忽然听到了客厅里的门铃,知道丈夫在洗澡,妻子必然会起身去开门。
  疑点:可是当时丈夫并没有听到妻子有起身去开门的声音。那么这就可以推断,丈夫听到了门铃,而妻子没有听到,但是门铃的声响是足以让卧室里的人听到的,这里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如果要解开这个矛盾,那么可以假设妻子在第一次铃声响时是站在大门外,而按铃声的就是她本人,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丈夫打开门后看到的会是妻子。当然,这种假设还是有很多疑点,就是妻子为什么会突然出去门外,为什么在不带钥匙的情况下关门……等等……
  第二次铃声时的情况:丈夫以为妻子是在卧室的,所以仍然先等妻子去开门,但实际情况是丈夫去开的门,看到仍然是妻子在门外。
  这里疑点就更多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妻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门外?她为什么要到大门外?而且还再次没带钥匙,锁了门?
  第三次铃声时的情况:有人在外面敲门,丈夫走回卧室,看到妻子在卧室里,而且惊慌失措的样子,门铃在响,丈夫安抚了妻子,迅速去开门,发现妻子站在门外。
  疑点:这已经不算疑点,而是一个完全无法解释的命题。
  第四次铃声时的情况:丈夫直接打开大门,出去寻找,未果,返回卧室,发现妻子站在飘窗上,然后亲眼看着她从飘窗外飞出去。
  疑点:外面敲门的到底是谁?妻子为什么突然要做出自杀的举动?为什么会对丈夫说“别找我”?
  无法解释的事:妻子飞出窗外,下面找不到尸体,整个小区找不到任何踪迹,似乎人间蒸发了?
  思维到了这里,我感觉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以第三方的视角来审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我经常采用的一种手段,对我来说,这种手段,不论在工作还是人情上都非常有效,能帮我在极度复杂的情况下理清所有的线索。
  但是,这次不行了,至于疑点还可以制造可能来解释,那些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就比如现在妻子同时在大门外又同时在卧室,比如从飘窗上离奇消失……这种事情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已经不是能用第三方视角看得清楚的了。
  我下意识地关掉水龙头,开始将沐浴露挤到浴球上。这一段时间由于没有热水冲淋,感觉很冷,但是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不是很冷,而是特别冷,就像有冷风不断吹在身上一样,但问题是这风能从哪里来?
  浴球触碰到身体,冰冷冰冷,我再次打了个哆嗦。
  或许,真的是有鬼?
  昨晚在门外敲门的那个东西是鬼?它变成我妻子的模样,然后走进卧室,我妻子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以为是镜子中的自己跑了出来,然后就把梳妆台上镜子打碎了,但是,她发现另一个自己竟然还在,于是,不知所措,吓哭了……
  鬼再次跑到门外,重新敲门,我则又去开门,让那个鬼进来,进去卧室,妻子看到第二个自己,接近崩溃,然后我又去开门,妻子又看到第三个自己……就这样,她终于接受不住,崩溃了,爬上飘窗,然后想要自杀。
而在自杀之前,她有一刹那的清醒,跟我说别再找她,因为她不想我以后和一个变化成她模样的鬼一起生活……
  我们总是习惯将无法解释的问题推到鬼魂或者外星人身上,这是人类思维惯用的一种心理防御模式,尽管它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自己,有一天也会用到这种方法来处理自己面临的难题,但我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逃避,我始终是那个不查到底绝不会罢休的何宁,这种倔脾气是与生俱来的,永远不会改变。
  啪嗒!
  突然,后脖颈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突然搭在了那里,在条件反射下,我的手就跟着摸了过去,头则在同一时间抬了起来,想看看淋浴间的顶板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我的手触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但是瞬间那东西就抽走了,天花板上则什么也没有,看不到任何东西掉下来的痕迹。
  我瞬间转过头去,身后仍然什么也没有。
  但是,停留在手上的感觉告诉我,刚刚在自己脖子上摸到那样冰冷的东西,似乎是几根手指?
  我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端在眼前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心想,难道手指上的感觉也出了问题?在这个封闭的淋浴间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一只手摸在我的后脖颈上?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错觉,绝对是心理压力以及过度疲劳造成的错觉!
  或许,我真该好好地休息下,再重新用充沛的精力来解决这件事。
  也或许,我睡了一觉后,妻子自己又好端端地回来了呢?
  这样想着,我迅速冲洗完毕,回了卧室,窗外已经天亮了,只不过是个阴沉的天气,看起来就要下雨。
  我关上飘窗,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门铃……拍门声……
  我在半睡半醒间从床上爬起来,穿过客厅去把大门打开。
  刺鼻的血腥味先一步钻进了鼻孔,紧接着跳入眼帘的是一张血流如注的脸,死死地贴着我的面门,我倒退一步,看清楚是谁以后大喊一声:“昕洁!”
  吼叫声从睡梦里破空而出,我整个人也随之从床上坐起,那该死的梦,那该死的噩梦般的门铃!
  不,仍然能听到门铃声,现在已经不是梦,确实有人在外面按门铃,同时伴随着剧烈的拍门声。
  我披了一件大衣,迅速走到客厅去把大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是凌志杰。
  “你怎么不带伞?”我脱口问道。
  凌志杰没有回答我,闪身进了屋,把湿透的皮夹克往衣帽钩上一挂,踢掉皮鞋,换上棉拖,冲我道:“昕洁呢?还是没回来?”
  我看着他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板寸头,摆摆手,说:“卫生间里有干毛巾,去擦下吧。”
  凌志杰进了卫生间,我去将水壶插上电,准备泡杯咖啡。
  凌志杰从卫生间出来后,靠在沙发上,两只手放在胸前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姿势很怪异,比划了一会后,用很慢的语速问道:“阿宁,你老实告诉我,最近你和她感情怎么样?”
  “昨天你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我没有在意他到底在比划什么,只是去柜子里拿咖啡,这是我的个人习惯,醒来后必须喝一杯咖啡,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思维在较短的时间内苏醒。
  “我是问过,胆我想再问你一遍,所以你必须很认真地回答我。”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说:“好吧,我也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昨天我进浴室之前,我和她的感情在近段时间以来都非常好,她也已经习惯了呆在家里的生活,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跟我说,她觉得现在很幸福,想再要个孩子……”
  “行了!”凌志杰打断了我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将他的一双手递到我面前,冷冷地说:“你怎么解释这个?”
  我起先愣了一下,根本不知道他伸出双手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的手里捏着一样东西,那是根很细很细的东西,被他的两只手撑开,拉成直线状,然后越来越长,直到双臂完全展开。
  “头发?!”我惊道。
  “粘在淋浴间的墙上,你这个心理医生竟然会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凌志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种将心比心的信任,而是一种鄙夷甚至嘲讽,仿佛我已经成为了他口中常常提及的所谓犯罪嫌疑人。
  看着这根长头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又能做什么来改变这个即将上任成为刑警大队长的好朋友此刻的想法呢?
  我确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莫名其妙冒出的一根长头发,已经将凌志杰的思维引导向了另一条路,另一条对我产生极度怀疑的路。
  “何宁,你真的不想对此说些什么?”
  我沉默。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屋子里看看,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怎么向我解释这根头发,以及……你隐瞒我的所有事情。”
  我苦笑一声,回道:“我还能向你隐瞒什么事情?和昕洁做爱的细节?”
  凌志杰明显地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突然厉声说道:“你自己清楚!”
  “清楚什么?!我能清楚什么?!那根头发我他妈的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别拿你那种眼神来看我!”
  “你不知道?哈哈,你别忘了三年前那件事,你三年前能那样做,三年后你就不会了?”
  三年前……三年前……我真的没有想到凌志杰竟然再一次提到了“三年前”这几个字眼,那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巨大而狰狞的伤口即使被缝合了,只要轻轻一碰,随即就会血肉模糊。
  我的人整个禁不住开始颤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我们确实向凌志杰隐瞒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绝对没法告诉他的,不仅是为他好,也为我们自己,我们所有人。
  我看着凌志杰在客厅、厨房、杂物室、阳台、保姆房、主卧之间不断穿梭,最后将一些细小的东西全都摆在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一样一样给我看过去,并询问它们的来源。
  当最后一件物品——一支曼秀雷登的润唇膏得到我的确认后,他靠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平常的语调对我说道:“阿宁,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作为你从小到大最要好的伙伴,我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你,但是,现在,昕洁已经失踪了,按你自己说的,离奇得消失!如果你真的想找到她的话,就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根头发到底是谁的?那个女人是谁?”
  “没有任何女人!除了昕洁!我对天发誓!对凌玉发誓!行了吧?!”
  在我声嘶力竭的吼叫之后,凌志杰终于彻底放弃,像条死鱼一样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看着我,再次闭上眼,睁开,又看着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一直在持续。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怎么样?要不现在开始联系?我先联系她的朋友,你去联系老家那边?”
  “行吧……”
  “对了,别让他爸知道失踪这件事,你就绕着弯儿打听下,昕洁有没有回去。”
  “我自有分寸。”
  我从未如此端详过自己:头发蓬乱,满面胡渣,眼窝深陷。
  在黑洞洞的眼眶内部,几根红色的血丝暗自涌动,我凑近去仔细观察,却发现它们已经从眼球上开始蔓延,那种趋势……就仿佛……燃烧的引线,通往鼻子、通往耳朵、通往喉口,通往天灵盖,通往心脏……
  砰!这张脸瞬间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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