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就在眼前
看过法海寺的壁画之后,第一个感觉是:北京人白当了!那里有顶精致、顶豪华、顶完整的明代大幅壁画。最美丽的存在原来就在这儿!
早闻其名,始终没有看过,不知道其真面目和它的厉害。一看,震惊了。真正的稀世珍宝就在身旁,过去竟然不知。走出寺门,自谴之心一时甚至远远胜过惊喜之情,痛感自己的寡闻,相识太晚啊。
法海寺,其实,距城挺近,在京西磨石口内,只是不靠大路,离著名的京西皇家园林也还有一段距离。它单独躲在小山腰的绿树丛中,自成格局,不易找着,也就避开了都市的喧闹和人流。这也是它的万幸,不然,盛名之下,被盗被毁的厄运一定躲不掉。
大壁画保存得相当完好,恐怕还有一条原因:殿内奇黑,采光极差,又无天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佛寺荒废之后,殿内住过军队、住过学生、住过贫民,甚至有时还生火煮饭,昏昏然。壁画近在咫尺,多少年来却视而不见,没有大伤害。真是一大奇迹。
和著名的敦煌壁画、芮城永乐宫壁画相比,依我之见,法海寺壁画有它的“三绝”:
一绝:它是最精细的。道理很明白,因为它最“年轻”。莫高窟壁画是4世纪到14世纪的;永乐宫壁画是元代的,建于13至14世纪;而法海寺是明代的,建于1439年,距今五百五十多年。艺术往往随着时间走“粗-细-粗”的路,三者皆美,但风格相差极大。法海寺壁画达到了精细的顶端,在壁画史中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壁画的一角画有一只小兽,颇像一小犬,逆光而立,耳朵竖着,上面的微细的血管脉胳清晰可见,真是一个自然写实的精品。
二绝:它是最艳丽的。道理也很清楚。法海寺是皇家寺庙,档次高,由宫廷的工部营缮所主建,壁画作者全是画师,非同一般。用料也豪华,画中七十六个人物的衣服图案统统描金,每一平方寸上都有极细极工的描金服饰花团。每一条轮廓线都是小手指粗细的极工整的“浮雕”线,而且是沥粉贴金。如果有光线射去,一定是一片金碧辉煌!
三绝:它是最民族化的。佛教本是外域传来的,以北线而论,越靠西部,时间越早,外国味也越多。法海寺几乎是最东边的,时间最晚,外国味差不多全无。人物,不论是老者、是观音、是小孩,还是护法天王们,已经是地道的中国人的形象了。尤其是女人的鼻子,男人的胡子,一派东方韵味。法海寺壁画恰是由西到东、由古到今的佛教逐渐民族化、国产化的变化线的终点。
法海寺壁画与其他中国佛教壁画还有一种重大不同点:它有作者,或者说,它的作者不是“无名氏”,而是有名有姓的。法海寺有一座1444年立的经幢,上面记载画是由画士官宛福清、王恕和画士张平、王义、顾行、李原、藩福、徐福林等八人完成的。这样,这批壁画就有“主儿”了,可以称为“宛福清、王恕壁画”了,像说“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一样。
现代,对保护法海寺壁画立下大功的,有两个名字是不能不提的,一位是徐悲鸿先生,他多次请求政府保护壁画,甚至为壁上的几颗钉子写过报告。另一位叫吴效鲁,是一位看庙老人,“文革”初期他智勇双全地阻止过“红卫兵”的破坏。没有他,也许,这些举世无双的大壁画早已荡然无存。将来或许有人专门写写这位可敬的老人。他们二位的名字应当也刻在碑上,绝对功不可没。
法海寺应当成为和敦煌、永乐宫齐名的观光胜地,它完全有资格。虽然,它和故宫、长城、天坛一样,已列为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也正式对外开放了,但由于宣传不够还鲜为人知,游客不多。应该双管齐下,一方面大力研究如何保护好它,成立保护基金会,成立保护研究所,召开学术研讨会;另一方面要开展一系列宣传工作,印画片、印画册、印邮票、办展览、写文章、开辟旅游专线,郑重其事有根有据大张旗鼓地为它叫好,推向世界!
托尔斯泰书桌上方挂着一幅意大利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的复制品,他认为这是世上最美的画。
法海寺里的水月观音就是中国的西斯廷圣母!宛福清、王恕就是中国的拉斐尔!法海寺壁画也是世上最美的图画之一!
说来也巧,宛福清、王恕和拉斐尔差不多是同期人,画的中心也都是顶好看的妇人,和蔼可亲,完全世俗,西方的光着脚,东方的裸着肩,连构图都像,站在一旁的都是一位白胡子老头,意大利的叫西斯廷教长,中国的叫“月下老儿”。世上就有如此的妙事。
眼下,您要去法海寺观画,可千万别忘了带上多节电池的大手电棒,那时,将由黑暗中走出一大群出类拔萃的精灵,给你永世难忘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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