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身边错失
安博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我说他要去北京中关村一家IT公司,做网络工程师的时候,我正啃一根冰淇淋。他话音刚落,我的上牙跟下牙已深深陷了进去,彻骨的寒透过牙床,瞬间传遍了全身。 我没有表示反对,虽然我知道,他与之分手的最后一位女友,就在中关村工作。 从小到大,我都是安博的“粉丝”。六岁开始给他当“新娘”,一直当到十二岁。十二岁以后,他成了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那时,我常在心里编织二十岁以后,真正给他做新娘时的场景。 十六岁时,安博交了他的第一个女友,那个女孩不是我。 我的梦从那时起,蒙上了一层灰色。我的心开始变得忧郁,常常在纸上涂些伤感的句子。“安博”这两个字,成了我心里抹不去的一道伤,一碰,就隐隐的痛。 没想到,去年安博同他第八任女友分手后,居然从深圳拎着包来广州找我,说飘荡这么些年后,突然发现,我才是他最终停泊的港湾。 我那时真的欣喜若狂,谁说不是呢?我用了二十四年的等待,不只等来安博的一个回眸,而他已然决定,要长驻我这片宁静的港湾…… 如今,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有一行泪从我眼里轻轻滑落……怎么了,你?在转身将一本书塞进行李箱时,安博望着我的脸惊讶地问。 我一甩手,将手里那根雪糕棒扔出老远,开始帮安博清理衣物。我想,他应该是还没有完全倦,他的心还想飞……而我,也习惯了等。 送安博去白云机场,在步入安检口的刹那,他才转过身对我说:“等在北京安定下来,就来接你……” 我漠然地笑,不置可否,而被笑容裹在里面的心却止不住地痛。 十几分钟后,飞机终于缓缓升起,甚至没在空中盘旋,就一声长啸滑过天际,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呆望绝尘而去的飞机,遗留在空中荡然的落寞足足二十分钟后,我才招手要了部的士,木然坐上。司机问:“去哪里?”我想了一下,说:“珠江吧!”是的,珠江!安博在的时候,珠江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 到达珠江的时候,天开始拉开夜幕。我漫无目的地漂在江边,心空洞如白纸。原以为安博开始收心,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守那个一直牵自己心走的男子一生。没想到,一年不到,他居然就厌了…… 这时的珠江早已华灯璀璨,江面如同一条明亮的光带,碧水潋滟。沿安博和我常走的那条树阴堤岸,我漫无目的地遛达。 远处的栅栏,伏一个后影酷似安博的男子。若不是早知道,安博在两小时前已飞离广州,说不定我会如飞鸟般雀跃着朝他赴去…… 停在男子身后时,我从侧面望去,见男子一脸落寞,我猜他八成遇见什么伤心事了。正想着,突见男子已跃出栅栏。不好,他要跳江! “救命啊,有人跳江……”我话音未落,只听“扑嗵”一声,栅栏外的男子已不见踪影。 “什么人跳江了?”立即三三两两围过一圈人。 “不知道,快……快下水救人……”我急得语无伦次。 这时,有一只手攀上堤岸,数秒钟后,落水者的头露出堤岸,大伙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拉上岸。 被救的男子名叫毛桥,一个棱角分明且嘴角微露淡定的男子。我奇怪:这样的男子也会轻生?若不是亲眼所见,说什么我也不敢相信。 因了这次的偶遇,我和毛桥成了两只同病相怜的候鸟:毛桥跳江那个黑夜,他的女友刚刚离开广州,去美国洛杉机留学。 “就算她真不要你了,世上还有很多值得你珍爱的女孩,犯得着去跳江吗?”几天后,坐在天河麦当劳的西餐桌上,我一边拨弄眼前那杯可乐,一边小小心心望着他说。 “你以为我那天真的是跳江?”他眨巴着双眼,坏坏地望着我笑。 “不是跳江,你跑到水里难道还是捉迷藏啊?”我奇怪。 “人家本来不过站到栅栏外,想让凉爽的江风吹拂一下紊乱的思绪……却被你突然大嚷大叫的吓了一跳,才不小心跌进水里的……”毛桥夸张地白我一眼。 “啊?这么说,你倒是被我吓得掉进水里的哦?”我大笑“你也未免太不经吓了吧?” 如果说安博的北上,给我留下莫名的寂寞,那么毛桥的出现,正好聊以解闷。只是我明白,在我柔软多情的心里,毛桥永远无法替代安博…… 毛桥和我的公司都在天河城附近,我住东圃而他住棠下,每天早上我先他两站上车,然后再和他一起下车。下午下了班,乘的几乎也是同一部车。 安博在的时候,我下班经过住处附近的菜场时,常常顺手就带回一些菜。因为安博说他喜欢吃我做的菜,所以我总是甘愿花费很多休息时间,给他做各式各样的家乡菜吃。 如今,安博走了,我再没这样的心情了,随便往住处附近的大排档一坐,就算解决了晚餐问题。毛桥说他也一样,女友在的时候,他总是精心为她做每一顿丰富的晚餐。现在女友不在了,他也变懒散了,常常一包“康师傅”就着白开水就是一顿。 因为再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择菜,精心搭配,省下许多时间的夜显得漫长。而漫长凄凉的夜晚,自然令我徒生许多想象:北京,安博的前女友,像长青藤似的缠在安博身上,安博则含情脉脉地凝视她…… 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毛桥说,梅子你要是寂寞,不如搬到棠下和我合住。我抬头怒嗔:“你想趁火打劫?” “你听我说完嘛,和我合租两房一厅的同伴,昨天搬走了,刚好腾出一间屋……权当你帮我消化一半房租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取取暖总是可以的吧?”毛桥一脸虔诚。 我终于听从毛桥的建议,搬到棠下与他合租二房一厅的屋子。毛桥说得对,寂寞的时候,有个人说说话的感觉是不一样,更何况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呢? 和毛桥一起出去吃了几次“大排档”后,他开始计划自己买菜做饭。我兴趣不大,对他说你想做你自己做,反正我是不想动手。 我下班回到“家”,照例鞋子一甩倒在床上。毛桥果然就一个人,一声不响买了各式各样的菜,动手做起来。 我躺在床上看时尚杂志,慢慢地,鼻子里吸进的空气,迷漫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我明显感觉自己胃蠕动的节凑在加快,唾液在嘴里打转转……我吸着拖鞋轻轻靠近厨房。 透过厨房薄薄的烟雾,我看见毛桥正在里面飞快舞动着锅铲,而那个汗流颊背的背影,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突然想,为什么他不是安博呢?如果安博愿意为我留在广州,在这样的黄昏为我做这样的晚餐,我该有多么的幸福!而以前,哪一次不是我在厨房忙碌,安博在屋里看书? 晚餐终于弄好了,我迫不及待拿了碗滔了一碗汤喝。毛桥的手艺还真不错,想他那时为了讨好女友,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去学厨艺。只可惜,如今她远在美国,不能享受这样的福份。 浓香的靓汤在我胃里轻轻荡漾的时候,我很是惬意地打了个饱膈。一抬头,看见毛桥坐在一边望着我笑。我微露羞色,朝他娇嗔:“看什么看?不认识了?”毛桥笑道:“的确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馋样。” 我不知道,当初毛桥给他女友做饭吃时,是否也这样专情注视过她的馋样? 以后的每个傍晚,望着厨房毛桥忙碌的背影,我总会想起远在北京的安博。虽然安博很少给我电话,可我还是一有时间,就忙着拨弄自己那只精致的手机。给安博发手机短信,成了我最大的业余爱好,即使他的回信聊聊无几。 记不清多少个黄昏,我一边拨弄手里的手机,一边喋喋不休地追问毛桥:“如果我再也等不回安博,那该怎么办?”毛桥会说:“或许等不回恋人的不只你,还有我呢。” 我真的等不下去了,干脆辞了工,准备去北京看安博。 毛桥在帮我收拾行李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定定看着我,说:“如果……如果有个爱了你很久的男人,请求你留下,你会留下么?” 我茫然望着他,不知所措。于是,他吃力地再问:“我想请你留下,行么……” “你?”我愕然“你不等洛杉矶的女友了?” “洛杉矶的女友根本就不存在……一切偕因为爱你……为了接近你而虚拟的……很早以前,我们同乘一路车上下班时,我被你特殊的气质吸引,总想方设法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和安博喜欢夜游珠江,因此,我常常远远地尾随你们……你送安博走那天,我特为你担心,才一人来到珠江堤岸……果然见你一脸忧伤……” 毛桥艰难地想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可我却发现他的眼角,有一滴小小的泪珠在闪亮。 原来这呆子怕我寻短见,装女友离去悲痛欲绝而轻生,竟是想让我从中获得某种启示…… 我当然没有留下,因为我的心系在安博身上。 也许我不该不通知安博一声,就悄然前往。再怎么说,一次的亲眼所见会比千次的凭空想象更令人心碎。 我以为自己早已苍老斑驳的心,是可以承载任何重量的打击,可惜我错了。当安博和另个女人的身体,交错缠绕成一株妖媚刺目的珊瑚时,我脆弱的心,依然被阵痛撕裂成一片一片。 我在安博来不及撤走的惊慌中,退出了他们即兴表演的现场。我开始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 回程的飞机上,我想起毛桥的晚餐!那个为让我开心可以跳江、为给我养胃肯学厨艺的男子,我想回去,喝他一辈子的靓汤…… 下了飞机,我深深吸了口气,毛桥做的清蒸鱼的香味仿佛赴鼻而来……回到棠下,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可是远远望去,我和毛桥租住的屋子却一片漆黑。 一股不祥悄然涌上,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果然,紧闭的房门挂着冰冷的锁。 我打开门,拧亮客厅的灯,里面收拾得异常整齐。我想,也许毛桥吃了饭无事可做,一个人出去散步了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审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兀地发现,我常喝水的保健杯下,压着一张纸条:梅子,这几天我没去上班,一直坐在家里等你回来,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原谅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其实我远在美国的舅舅,很早就希望我过去帮他打理生意,我一直犹豫是因为舍不得你…… 昨晚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下午之前能够飞回,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和你说再见……因为我去美国的签证今天到期。另外,今年的房租我已全部缴清…… 纸条上赫然留着的日期,就是今天。我眼前一黑,一阵旋晕:曾经有一份怎样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我却没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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