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恶心,慎入)
殇。这个字是我在储藏室里的一本破旧发黄的字典中发现的,意思是未成年就死。后来,也发现了商。商的出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这是商亲口告诉我的。
商是一个未婚女人的孩子。它的出现令他的母亲极为恼怒。他的母亲曾在他出生之前做了三次人流。却依旧未将他从她的身体分离。终于她在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时开始吃各种各样的堕胎药。
各种各样的药片汇聚在一起,像五颜六色的糖果,仰头吃下,再喝下大杯的纯净水。一直到商出生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母亲还恶狠狠地盯着圆滚滚的肚皮一口气喝下三倍剂量的彩色药片。
第二天,商出生。
医生有些惊恐地提起商。他身上是如墨一般漆黑坚硬的皮肤,凹陷有些变形的脸上布满褶皱,像几十条肥大的毛毛虫爬在脸上。几个助产护士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当时,他的母亲由于过度疲劳而昏迷。
医生抽了商的屁股几下,没有反应。摸了摸商的脖颈,又听了听他黑色油漆一般的胸口,然后说,是死婴。
商一出生便是死婴,商笑笑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他的脸上和刚出生一样充满黑色的褶皱。左眼孤零零的有些落寞地望着我。他脸上的纹路像是用刻刀一条条雕刻出来的,会随他说话而微微抖动。
于是医生把商递给护士,护士小心地接过厌恶地瞅了一眼立即把他丢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塑胶袋中。
黑色的塑胶袋如同商墨色的肌肤。
后来,商或者说商的尸体被丢弃到医院太平间附近的垃圾堆里。那里有许许多多过期的色彩缤纷的药剂,各种腐烂的被抛弃的不知从哪儿割下的器官,还有很多肥硕的蛆虫。
商说他被丢在那里没有多久,他便活了过来。在太平间附近,他发出尖锐的叫声,可是那里没有人,或者是没有任何活着的人。
他说,那里很静。仿佛是个被世界所丢弃的地方,活着的只有他和那些不知疲倦的蛆。他饿了,他一边嚎叫一边挥舞他漆黑的左臂撕扯同样漆黑的塑胶袋。
商说他被丢进塑胶袋时摔断了他的右臂和右脚的大拇指。
不知那里垃圾松动了,他从垃圾的顶端滚了下来。停下来后,他身边有些腐烂发臭的内脏;几段暗红的大肠,里面仍有褐色的液体淌出;几个被扔掉的灰黑色的肾脏;几块被切下的松垮垮的乳房;以及几堆臭掉的腐肉,一些蛆虫在暗红的内脏上翻来爬去。
他将嘴贴在那些腐烂的内脏上,像那些肥大的蛆虫一样吸吮那些腐烂的内脏里流淌出的黄绿色变质的液体。
就这样,他用还未长牙的小嘴靠吸吮那些令人作呕的汁液生活了数日。直到有一天一个护士来扔一些坏掉的药品。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垃圾那端蠕动的他。
那你被发现了?
商停下来,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我。
那你获救了?
是啊。商幽幽地说,眼神一瞬间变得虚幻。
可,那仅仅是开始。
护士捏着鼻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着塑胶袋走向垃圾那端。
商说那时他正在吃一块腐烂的胎盘,蛆虫爬得他满脸满身都是,感觉附近有动静就抬起头看,结果看到那个护士因惊吓而略显变形的脸。护士惊叫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回走廊那头。
他笑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他继续讲,她长的蛮好看,只是受到惊吓脸部有些扭曲显得不那么标致了。
一会儿功夫,来了一群医生和护士。男医生们手里拿着扫帚拖布,女医生和护士们躲在男医生的背后。看到商他们大吃一惊,男医生们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好像拿着的并非扫帚拖布而是长矛利剑。
有个见过他的护士拉了拉旁边高大威猛的医生在他的耳边低语,说他是前段时间被扔掉的那个恶心至极的死婴。
那个医生用塑胶袋衬着把他送回妇产科。
孽子。畜生。怪物。商说他的母亲回家后一直这样叫他。他说他母亲巴不得杀了他。他说他母亲经常折磨他。他说他不会哭,无论他母亲如何虐待他他也不会哭,从来不会。
回到家,他还不到一个月。他母亲指着他塌陷的鼻子说,你这怪胎怎么长的这么恶心,你这叫人反胃的怪物。你的右眼呢?你的右眼哪去了?说着她用手使劲扣他根本不存在的右眼,边扣边说你这畜生,你这只有一只眼的畜生。
他的鲜血从眼缝中流出她才停手。
又用尖利的指甲去扣他身上的漆黑的鳞片一般的皮肤,直到暗红的血液从他黑色的皮肤下渗出。他并没有哭,而将流血的手臂塞到嘴里发疯般地吸吮。
他看到他母亲诧异的表情。然后笑。
商的母亲的脸由诧异竟变得狰狞。可他依然吮吸着流血的手臂。微笑。
愤怒的母亲提着他断掉的右臂把他扔进黑暗的储藏室。没有多久商饿了,他四处翻滚也找寻不到腐烂的人体器官,也没有护士战战兢兢地喂奶给他。他开始尖叫。
那尖锐的声音足以撕裂人脆弱的听觉神经。他的母亲打开储藏室的门,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怪物也知道饿?再乱嚎老娘我宰了你。
突然她狡颉地一笑,好,老娘我去给你找吃的。
她,她找什么给你吃啊?
商没有理会,好像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过了不知多久,她回来了。商饿得几乎昏厥了。储藏室的门被打开,刺眼的光射入他的瞳仁。他看到她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塑胶袋。
他闻到一股久违的气息。他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挥舞他的手臂,冰凉的地板与鳞片般厚厚的皮肤碰撞发出嘎嘎的声响。
她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大笑,然后从塑胶袋里拿出吃的丢在他的身上。
他迫不及待地吸吮那些汁液。
那些是什么?
是什么?商的眼神变得犀利。那些是人的内脏。她听医生们说发现商的时候他还在吸吮一个胎盘,满嘴都是蠕动的蛆虫。她听医生们说他靠吃那些腐烂的人体脏器活了好几天。
又过了几天。她带了一只母狗回来。那是一只刚刚产崽的母狗,有几个充满乳汁的乳房。
商的母亲抓起商的头颅,把他塞到母狗腹下,饥肠辘辘的他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母狗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惊了,乱跳起来。蹄子时不时踩在商幼小的身上,商死死地咬住乳头不放。
她在旁边笑着喊,畜生。畜生。
她拿DV把关于商的一切拍了下来。
母狗给商喂奶,商和母狗争抢分食,及商吃腐肉的过程全拍了下来。她会在无聊的时候抱起DV,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她会在看得高兴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她会在她的客人来到她家时和她的客人一同分享。
客人?什么客人?
商的母亲是个妓女。她和男人交欢之前会一边调情一边看DV所拍摄的东西。
那,那些男人看后呢?
他们会更加的兴奋,像一头头急于交配的禽兽把商的母亲扑倒在床。商的母亲会一边附和一边发出刺耳的笑。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不知有多少男人看了那些录象,同时光顾了她的床。
有一天转机来了。商笑笑。眼神中的杀意开始饱和。
那天她出去忘记锁储藏室的门,他爬出那里。客厅的电视没有关。商惊讶地盯着那个会不停闪现不同画面的黑色匣子。他竟然忘记了一切。
商的母亲回来了。看到商蹲在客厅的地板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她轻蔑地说,你个怪物也看得懂电视?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商的身上乱戳,直到商连滚带爬地回到那个阴暗狭小的储藏室。
商说,多亏他厚重的皮肤保护了他,他说他回到储藏室早已血流满面。他说只有母狗对他好,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母狗不停地用舌头舔他的伤口和身上肿胀的地方。
从那以后商便忘不掉那黑色匣子。
商一直寻找机会再次去看那令他着迷的黑匣子。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黑匣子里可以装进那么多东西。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母亲在一次用DV拍摄他和母狗将一只鸡活生生地撕裂吃掉后兴奋地忘了关门。
她走后商又一次跑到客厅,这一次,他计划的十分周密。他怕再招来一顿毒打。可这次电视是关上的,他仔细回想上次他看电视的每一个细节,他想起他的母亲碰了电视一下,电视的画面就黯淡了。他便爬到电视下,对电视又摸又打。奇迹发生了。
电视机的屏幕竟然亮了。
她以为他很笨,很蠢,其实她错了。商说这话时竟显得有些自豪。
那时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电视剧,唯美的风景,温柔的阳光。商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关掉电视回到储藏室。她回来了,她没有发现。
她把一袋刚从超市买回的猪内脏扔给他,又拿起DV乐此不疲地拍着。
商说为了能再次出去看黑匣子,从此他表现的比以前还要顺从,
后来,有一个客人在看完录象后问商的母亲,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醉醺醺的商的母亲打开了储藏室的门。那个客人来了兴致,居然要来拖布戳商。再后来商的母亲递给客人一把叉子,让客人用烧红的叉子刺商。
那男人给了商的母亲许多小费。
从那以后,商的母亲不再锁储藏室的门,每个男人只要再付额外的钱购买“入场券”就可以一同商的母亲样用任何方法折磨商,而且可以用DV拍下来刻成盘,作为珍藏。
商每天都趁家里没人出去看那黑匣子,他喜欢那东西。说到这里时,商的嘴角微微上扬。
商说黑匣子教会了他许多东西,他越看越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生活的世界那么美丽;为什么他却要像蛆虫般活在阴暗的储藏室;为什么其他人之间可以那样和睦地相处;为什么他每天都要遭到毒打;为什么别人可以躺在太阳下沐浴阳光……他感到不公平。
商说他以为人死了就可以进入那美丽的匣子中。他就开始寻找死亡。
一次他看电视把地板弄脏了。他的母亲顺着一排带有血渍的肮脏印迹来到储藏室。他说,商的母亲用内脏骗出商,然后把滚烫的开水浇在商的身上,氤氲的水汽在商的四周扩散开来,像一个诺大的梦境。商痛得在地上打滚。
后来呢?
后来他醒了,可身上早已麻木了。他想起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一个人用许多许多不同的虫子做了一瓶药,给另一个人喝下,那人就死了。
毒药?
是,商是天才。
他把一切在储藏室里能找到的虫子捉进瓶里。直到他认为够了,蜘蛛。苍蝇。蚊子。蟑螂。蛆虫。不知名的甲克虫等等一切他能找到的虫子。
商把虫子一只只放到嘴里嚼碎了,再连同汁液吐到瓶里,那些未吃完的腐烂脏器所流出的液体也被他滴进瓶子里。
毒药好了。可是缺少一个试验对象。商想到了母狗。
他把研制好的药抹在一块腐肉上,喂给母狗。母狗嗅了嗅,大口吞下。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它就倒下了。全身不停地抽搐,嘴里吐出鲜红的血液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他知道他成功了。
你吃了那药吗?
商盯着窗外,有风,树影摇曳。
后来他仍然经常趁她不在看电视,可在电视里他却找不到母狗的影子。
他才知道自己错了,死了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进入电视。死了就消失了。
他回到储藏室,他将毒药藏在一堆腐肉中。他要等待。
等待?
商有了自己的计划。
他的母亲和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一边看DV一边调情,他悄悄地爬到茶几旁,将毒药倒进靠近男人的杯子里。药水很快扩散。他笑了,他等待。
他母亲的客人在喝下那杯酒后死在了他母亲的身体上。商看着自己的杰作,缓缓地爬回储藏室。
他死了?
嗯。死了。商的母亲尖叫着推开那具尸体,恐惧又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上一刻还和她享受鱼水之欢而这刻却死在她身上的男人。她看到地板上男人衣服里硕大的皮夹。她,笑了。
她把男人拖到储藏室门口,又急忙到厨房取来菜刀。她剁了他。把肢解后的男人扔到商面前,她要商吃了那些仍在滴血的尸块。
于是商狼吞虎咽起来。
于是她的DV 里又多了一段商吃男人的录象。
商说后来他经常吃他的母亲剁碎的尸块,他说他的房子里渐渐有了许多尸块他根本就吃不完。
他想起旁边早已生满蛆虫,皮毛黯哑的母狗。
他想它一定很寂寞。
他想它了。
商笑笑说,最后他也用同样的方法毒死了她。
她?谁?
商的母亲。商用菜刀剁了那个刚刚还和她交欢的男人,他的尸块被丢进储藏室。接着商像她剁那些男人那样剁了她。
他爬在她母亲的尸块周围。用鼻子嗅这个熟悉的陌生女人。
他一口咬掉他母亲依然坚挺的乳房。因为他知道,他小时候是应该吃这个的。
最后的最后呢?
最后商也死了。
死了?
他中毒了。他吃下太多有毒的尸块,所以死了。商死后就像他刚生下来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商缓缓地告诉我。在整个充满腐臭,尸块遍地,蛆虫乱爬的屋子里,他死了。死在腐肉之间。蛆虫像钻进别的尸块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鼻孔和嘴。
他死了那你是谁?
我是商。
可商死了。
他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
因为他会死。
会死?
是,你知道你是谁。
我,我是谁?
你是商。
不,商是你。
……
我突然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在斑驳破损的字典后,我看到那些堆积在距我不远处的腐烂的脏器和仍在滴血的尸块,我看到死了的母狗。
我取出藏在腐肉堆里的药。等待时机。
画外音:对,就是这样。商(我)幽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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