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那个新娘竟然是死去的老师
王一峰是信用社的一名职员,为人忠厚老实,个性纯朴率真,今年三十七岁,有一个女儿。虽然他工作已有近二十年,经济上却没有自主权,家里的收入支出全由老婆负责管理,平时要有些小花销,只要把理由解释清楚,老婆也会通融,但最近几年似乎越来越严了。在家里王一峰一向对老婆言听计从,老婆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自己从没有拿过什么主意,可在外边却很有威望,因为他为人洒脱随和,大家都喜欢和他打交道,而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诗人,大家都十分仰慕他,都认为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毕竟这年头都在搞经济,大家都没有了闲情逸致去写诗,所以现在诗人也不多了,难得出了那么一个,自然是物以稀为贵。王一峰十几岁就开始写诗了,慢慢地也就上了正道,悟出了国人对优秀诗歌的评判标准,那就是逻辑混乱,要的就是那一份莫名其妙;要呻吟但前提是无病,并且越无病越显得有思想,越呻吟越显得抒情。领悟了这些,王一峰现在投稿是每投必发表,搞得大家都称他为大才子,对此王一峰由感而发:我的诗善待了定局,定局善待了我,没有权势,也没有沉默。
然而不幸的是,如果一个人某方面胜人一筹,另一方面必定就会逊色一筹,一
个人要是被认为文才太好,运动方面很差也就情有可原了。十月份王一峰和同事月球一起去学车,学的时候很吃力,记不住也开不好,幸好碰上了有耐心的教练,屡忘屡教,屡教屡忘,忘了再教,教会就开,每开必撞,多开多误,结果不出所料,最后外场考试时被刷下来了。往往越是自诩有才的人,想得也就越多,而想得越多的人,也就越经不起挫折。王一峰心生委屈,悲辱交集,愤愤不平,作诗一首:
漏风的帐篷里有失败的暧昧
我们颠簸着相处了很久
幽暗中有沉闷的笑声
醉醺醺的火光抽空了灵魂
是飞雪,是蓝色的灰烬
这遥不可及的夏夜!
外场考试被刷下来后,王一峰痛定思痛,努力练车,迎头赶上,虽然落后于其他师姐弟,但补考时还是一次通过了,最后终于拿到了驾照。拿到驾照后理应要请大家吃上一顿,苦于难以向老婆开口,便一直拖着,眼看师弟结婚又要去喝喜酒了,王一峰愁上心头羞上眉头却也无奈,无奈无奈作诗一首:
请客的意义是枯萎的树枝
被暖流散落在风车的世界
两棵树孕育着孤寂
随食客一同漂泊
喔,漂泊唷漂泊
空虚的旅程!
师弟今年二十三岁,还在上学,大家都叫他小孩,因为他平时表现得很幼稚,车上的人全都把他当成小孩,也就这么叫了。谁知小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学完车后便传出了要结婚的消息。起初大家都不信,以为他在吹牛,学车时也没听他提过女朋友的事。但现在请柬已送到,也不得不信了。王一峰和小孩学车时是好哥们,无话不谈,然而小孩有女朋友一事王一峰却也是一无所知,其实不光这个,对于小孩的姓名他也并不知道多少,王一峰听大伙都叫他小孩,还以为叫的是小韩,以为他姓韩,这次在请柬上看到了小孩的签名,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听说小孩要结婚,王一峰自然也是大为震惊,一个大家眼中的小孩,转眼就成家了,看着请柬,王一峰不由感叹:邀请函冲破了沉重的觉醒,冲破了灵感的懈怠,是婚姻的纤细,给鸟儿带来赦免,冥想……
小孩结婚的日子终于来了,王一峰一下班就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参加小孩的婚礼,他和月球一起坐教
练的车去小孩办喜酒的那家饭店,芝味馆。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好,阳光明媚,谁知此刻却下起了绵绵细雨,就像上一次喝喜酒时的情景一样。想起那一次的遭遇,王一峰不由紧张起来,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却依然是记忆犹新。教练的车子在雨中前进,月球坐在教练旁边,本来她想驾驶,怎知突然下起了雨,模糊了视野,无奈学艺未精,只能让教练开了。王一峰则一个人坐在后面,车上的音响里放的是老歌“有没有人告诉你”,教练的手机里也有这首歌曲,学车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要听上很多遍,王一峰早就听得腻味了。车子从一个又一个水洼中驶过,雨点落在水塘里击起无数涟漪,到芝味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还要开很久。王一峰使出诗人的看家本领,告别了车上的另外两人,游离于音乐之外,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头去了。他回忆起一年前那次喝喜酒的经历。
那次是同事的朋友刘德华办喜酒,王一峰也去凑个热闹。这个刘德华的本名其实是刘德光,但因为和歌星刘德华的名字很相似,总是被错叫成歌星的名字,十几年了,他终于横了一把心,将错就错,干脆把名字改成了刘德华。谁知这一改,运气也转好了,刘德华一直是个光棍,三十多了,还从没交过女朋友,同事
们都为他着急,谁知改名后没多久,就传出了他要结婚的消息。因为很突然,不免令人感觉仓促,但比起这个,大家更是为他高兴。
那天王一峰精心准备了几首他写的新诗,打算送给新郎新娘。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天刘德华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王一峰一看到他就连忙迎上去恭喜他。这时,他注意到了一旁的新娘,她长得和他小学时的语文老师刘老师一模一样,不止长得像,就连穿的衣服也一样,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王一峰的记性并不好,小学里的老师几乎全都不记得了,唯有刘老师,她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地留在王一峰的脑海中,因为刘老师是最令王一峰尊敬爱戴的一位老师。小时候王一峰成绩并不好,只有刘老师一直不断地鼓励他,十分爱护他,她的关爱也的确对王一峰产生了影响,他的语文成绩很快就好起来了,有段时间甚至当上了语文课代表。然而刘老师对王一峰的帮助远不止学习上的,她的慈爱和激励让王一峰愉快地渡过了那几年小学时光,这样的教师形象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无疑是很高的,甚至一生都不可磨灭。然而,王一峰五年级的那个夏天,刘老师出了车祸,不治身亡。换了一个语文老师后,王一峰的成绩又掉下去了,
但刘老师所培养的他对语文的兴趣却从没有掉下去过。二十几年来,刘老师不曾从王一峰的印象中退去,此刻她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正对着他笑呢。
王一峰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他又觉得也许刘老师并不是那样的。面前站着的女子和记忆中死去的女子一模一样,这个时候除了断定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也没有别的什么可断定了,况且王一峰一直都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怀疑自己的任何能力,事实上王一峰的记忆也的确不怎么样,这是众所周知的,并且向来如此。他只是没有意识到刘老师给他的印象有那么深,深得以至于让他记得那么清晰,那么准确无误。王一峰静下心来,仔细思索:刘老师那年夏天就已经死了,即使她并没有死,即使她还活着,现在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而新娘才三十多岁,决不可能是她。转念又一想:三十多岁,不正是刘老师出事时的年龄吗,不禁又吓出了一身冷汗。王一峰紧张不已,全身发麻,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茅盾万分,岂料这一茅盾,文思泉涌,又一首诗诞生了:
答案隐藏在细微的信心中
山巅寻求着喧嚣的沉思
远离解释的简单布局
出现在红色的瞬间并跌落
啊,跌落
谁知这时,新娘说话了:“你就是王一峰吧,听说你是个诗人?”这完全就是刘老师的声音,来不及进一步思索,王一峰赶紧回答她:“哪里,只是个银行职员,写诗是业余爱好,这都要感谢小学时的语文老师,多亏了她的栽培。”他脑筋并不灵活,想什么自然就说到那上面去了,“想不到你还记得她。”新娘笑着说,眼睛直直地望着王一峰。听她这么一说,被她这么一望,王一峰打了个踉跄,心想果然是她,吓得话都快讲不出来了:“怎么你知道她?”他的声音都已经发抖了,新娘说:“我只是奇怪,你居然还记得自己小学时的老师。”这下王一峰松了口气,新娘接着说:“我也是当老师的,小学老师。”新娘微笑着,眼睛直直地望着王一峰,和刘老师当年一模一样。“你贵姓?”王一峰问道,“我姓刘。”她回答。
王一峰喝了几杯酒定了定神,早早地就走了,连精心准备好的诗歌都没有读。回到家恐惧感还未退去,他和老婆说了这件事,老婆根本没当一回事,敷衍了几句就去睡了。王一峰倒是思前想后加恐惧,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觉。
接下来的几
天里王一峰都没睡好觉,精神萎靡不振,王一峰心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去请道士驱邪,经人介绍找到了当地的一个大师。此人从事这一行已经三十多年,可算是很有经验了,该背的书也全都背得滚瓜烂熟,对大师这一头衔可谓是当之无愧。做这一行收入很可观,他把赚的钱全买了房子,后来房价大涨又赚了一笔,除了把儿子送去加拿大念书还买了两辆奥迪A8,也算颇有成就,但是最近风声紧,搬了几次,丢了老顾客,炒股票又赔了钱,正处于低潮期。
王一峰把整件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师,大师很快就说出了这种现象的专业名称,那就是尸还。王一峰一听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又有了一种因被理解而产生的安全感,庆兴找对了人。大师解释说:
“尸还是一种由新郎改名引起的灵异现象,从灵学上来解释,就是新郎一旦改名新娘也就不再是那个新娘了,比如上次那个新郎叫刘德光,新娘应该是刘德光的新娘,新郎改名为刘德华,新娘就成了刘德华的新娘,刘德光的新娘也就不存在了。如果宾客中有个人记忆中恰恰有死去的女子无法忘怀,就会被那个不存在的新娘用来代替自己,于是那个人所看到的新娘就成了那个死去的女子。但这种情况的出现也
要符合很多条件,首先这婚一定是结得很仓促的,新郎一定在婚前改过名,客人中又有人对死去的女子无法忘怀,那天一定是阴气很重的阴雨天,这些条件凑在一起十分难得,所以这种现象很少会出现,而你的情况却恰恰符合以上条件。”
王一峰认真地听着,大师继续说:“不过你放心,因为这种现象完全是由新郎改名引起的,一般来讲没有任何后遗症,即使碰到也不用太在意,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除非那个是十分聪明的人,那样的人记性好,一旦遇上这种事,加上对那死去女子的记忆很深,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别怪我坦白,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像那种人,所以你只管放心,以后再也不会遇上那种事了。”
王一峰非旦没生气,还很高兴,他笑着说:“我这人是不聪明,记性也不好,没想到搁在这档子事儿上还成了福气。”他又继续开玩笑说:“下次要再有符合那几个条件的婚礼,打死我我也不去了。”
刚到这里的时候王一峰还很紧张,听大师这么一说就不那么紧张了,现在他轻松了,大师又一脸严肃地补充说:“如果以后你真遇上了那种婚礼,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不是
你的问题,遇过什么忘记就可以了。但万一你倒真是那种聪明人,对那个死人的记忆特别深,你可得注意了,如果在正常的婚礼上你又第二次看到她,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必须在她刚出现时就毁灭她,否则她不止会以新娘的身份出现,慢慢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她代替。毁灭方法就是把那个死去女子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当着她的面撕毁,记住,下次她如果出现在正常的婚礼上你一定要马上这么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第三次见到她时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王一峰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向知道自己写诗很在行,但要说记性,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大师后来说的针对记性好的人的忠告他也没太在意,但大致上还是记下了。这会儿月球正望着他:“你发什么呆呢?”
王一峰回过神来,又回到了车里,离芝味馆已经不远了,天色已暗,雨也变大了,一曲放罢又一曲,周围是灰蒙蒙的一片,车子穿梭在雨雾中,水刮不停地摇摆,情景交融,王一峰作上一诗:
诗歌作罢了
广播变得古典了
兴趣变成了铁块
妄自菲薄组成热度
飘落的细雨八成新
里三层外负三层
隔开了尾气的茂盛
他们三人到达芝味馆时,大伙已经差不多都到了。王一峰看到了他的师妹钱颖和另一个师妹坐在饭桌旁喋喋不休,她们两人是中学时的同学,后来成了朋友,这次学车也是一起报名的,一旁坐着的另一个师妹也是银行的职员,看到王一峰热情地迎了上去,嘘长问短。过了一会儿小孩来了,虽然从今往后就要做丈夫了,但依然是一副小孩的模样,大家都指责他守口如瓶,一直没告诉大家要结婚的事,“为什么要说?”小孩调皮地说道,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竟也带着一丝羞怯。大家都就座后就开始用餐了。学完车后各奔东西,如今又聚在一起大家都很开心,王一峰高兴之下喝了很多酒,借着醉意诗性大发,作诗一首:
热气腾腾摔碎了嘈杂
是恋人,猎人,还是溶化的磐石?
敞开,场面,畅饮
啊,义不容辞的强烈唷
杯子平静地撞击着
轮盘外娴熟的夜色
平静地撞击着
啊,撞击着
仪式正式开始了,新郎带着新娘走了过来。新郎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红领带,穿着成熟脸上却依然挂着稚气的笑容。新娘穿着一件红色的丝衬衫,下面配一条长长的喇叭裙,但这并不是新娘的礼服,这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实际上这正是刘老师出事那天穿的,王一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新郎新娘慢慢走近,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了,王一峰终于看到了新娘的脸,正是那张二十多年来时常在他记忆中浮现的脸。
新娘直直地望着他,对他微笑着。王一峰背过身去,坐了下去,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大家都注意到了,还以为他酒精中毒了。王一峰正要喝一杯镇镇惊,大家都阻止他,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没有烈酒下肚,王一峰越来越紧张,整个人都乱了,他仔细回忆着大师的话。阴雨天,仓促的婚礼,自己对死去女子的记忆,这些条件都符合了,但新郎并没有改过名,这是一个正常的婚礼呀,莫非自己真是那种聪明人,这回真是撞邪了。王一峰努力回忆大师教他的解决方法。不对!这次新郎也改过名,他以前不是叫小韩,姓韩嘛!王一峰终于想了起来,这又是一次有新郎改名的怪异婚宴,想到并不是自己的问题,王一峰顿时松了口
气。
王一峰整个人都僵硬了,一脸痛苦的神情,由始至终没敢望新娘一眼。这只是暂时的,过了今晚就没事了,王一峰安慰自己。大家看到王一峰这个样子,都于心不忍,建议早些结束,本来教练和月球还打算去闹新房,但看到王一峰这样,决定放弃这项活动送他回家。
和大家告别后,月球搀扶着王一峰往外走,走出芝味馆来到停车场。雨还在下着,水泥地在密密麻麻的雨点中跳跃着,在朦朦胧胧中,王一峰看到了教练的车,然而坐在驾驶座上的却是刘老师!王一峰吓得打了个寒颤,刘老师向他俩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王一峰吓得两腿发软,在月球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走了过去。
上车后,王一峰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虽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在他的眼中是刘老师,但实际上她并不是刘老师,而是小孩的新娘,这是因小孩改名引起的怪现象,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是一种幻觉,很快就会过去。
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王一峰打开了话匣子,他问新娘:“你也会开车吗?”
教练和月球还以为王一峰在开玩笑,哈哈大笑了起来,教练笑着反问道:“不会开车还怎么教你们?”
然而王一峰眼中的刘老师却说:“会呀,等下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一峰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这只是暂时的。
车子开动了,快速前进着,很快就甩开了身后的芝味馆,擦过停车场的标识杆,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王一峰作诗一首:
无数影子在黑云下逃逸
喔逃逸,喔停步
繁华的瑕疵坍塌了
光线被困,怀疑被割舍
却留住了那一丝幻觉
喔,留住了,留住了……
页:
[1]